自叙

言者，所以在意也。《素问》雷公曰：臣治疏愚，说意而已。仲景《伤寒》，其言奥赜[i]（奥赜　精深蕴秘。“奥”，犹深也。“赜”，谓幽深难见。）[/i]，其意昭明，解言则难，说意则易，其意了然，其言无用矣。 筌[i]（筌　捕鱼竹器。）[/i]所以在鱼，得鱼者必忘其筌。蹄[i]（蹄　兔纲。）[/i]所以在兔，得兔者必忘其蹄。言所以在意，得意者必忘其言。言有质文[i]（质文　优劣不等。）[/i]而意无质文，言有利钝而意无利钝，言人人殊，意人人同，是故意贵乎得而言贵乎忘。 昔胜书之见周公，无言而退，温伯之见孔子，不言而出。胜书、温伯，善语于无言，周公、孔子，善听于无声，何者？得其意也。其意诚得，其言不传，虽谓其言至今传焉可也。相如[i]（相如　司马相如，字长卿。公元前179－117年，西汉蜀郡成都人，辞赋家。）[/i]、子云[i]（子云　西汉·杨雄，字子云。公元前53年－公元18年。著《太玄经》《法言》《训纂篇》《方言》等。）[/i]，古之长于立言者，而封禅之义未亡，《太玄》之旨不著，相如之言显，子云之言隐也。使《伤寒》之书出于相如，则大传矣，出于子云，则永亡矣。仲景拙于立言而巧于立意，《伤寒》之亡，以其言也，《伤寒》之传，以其意也。仆传《伤寒》，说意而已。 戊辰[i]（戊辰　乾隆十三年戊辰，即公元1748年。）[/i]之岁，成《伤寒悬解》。庚午年春，旅寓济南，草《伤寒说意》数篇。辛未六月，客处江都[i]（江都　县名，今扬州市。）[/i]，续成全书。[i]（甲戌　乾隆十九年甲戌，即公元1754年。）[/i]甲戍正月，久宦京华，不得志，复加删定，仲景之意得矣。仆之得意，不可言也。 世之最难长者，得意之事，玉楸子往往于失志之中，有得意之乐。若使得志，则必失意，若使得意，则必失志。圣人无全功，造化无全能，与其得志而失意，不如得意而失志。二者不可兼，宁舍彼而取此。此中得失，不足为外人道也，此中忧乐，未易为俗人言也。 [b]甲戌正月东莱都昌黄元御撰[/b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