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2)证的别义
证的别义我们主要从中医的方面讲,证是中医里面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概念,可以说,在中医里,对于证你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。
前面一个问题我们讨论了病,一个病,一个证,中医最内在的东西都包括进去了。病,主要讲疾病的相关性,而证呢?证就是这个相关性的提取。所以,这个病讲的是理论的过程,而证则是实际的操作。如果借用佛教的理论,病是讲教法,证是讲证法。一个理论,一个实践;一个教法,一个证法,还有什么东西比这两个字更能涵括中医?前面我们讲病用去一个“思过半矣”,剩下的一半用在“证”上我看再合适不过。
什么是中医的“CT”,什么是中医的“核磁共振”?证的内涵你明白了,你能够辨清这个证,那么,内在的变化你就知道了。你还一定要用CT?一定要用核磁共振?一定要用生化检查?我看不一定!通过证你就能明确。你要知道很深远的事情,你想预知疾病的转归,还需要其他什么吗?通过证你就能知道。有关这方面的事例,在中医的史实里面有很多的记载。
皇甫谧的《甲乙经》序里记载了张仲景的一个案例,当年张仲景为侍中大夫王仲宣诊病,诊后即言:君有疾,不治四十将落眉,后半年当死。当年的王仲宣年轻气盛,二十来岁就做了侍中大夫,所以,根本没把张仲景的话放在心上,给他开的五石散也没有服用。十多年过去,到了四十岁的时候果真双眉脱落,这个时候才知道悔之晚矣。半年之后便一命呜呼了。大家不要认为这个是开玩笑,是传说,这是确确实实的事实。如果张仲景没有这个本事,历史上不会有这样多的医家对他崇拜,我想我也不会对《伤寒论》那么痴迷。为什么我选中张仲景作为我从医的依怙处?为什么不依怙孙思邈?不依怙陶弘景?不依怙金元四大家以及温病的四大家?这些都是中医里顶尖的高手。但是,他们在智慧上确实没有办法跟张仲景相比。所以,大家应该有很充分的理由相信这完全是真实的,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。
张仲景凭什么知道疾病在将来相当长时期内的转归变化?是凭神通吗?不是的!他凭的就是这个证。你对证把握好了,你对证的认识精义入神了,那你就能通过证来了知疾病当前及今后的变化。
21世纪是生物医学世纪,基因技术的发展将会从不同程度替代和刷新当前的诊断技术。届时可以通过新生儿、甚至胎儿的基因诊断来确知今后几十年的疾病情况。孩子刚出生甚至还没有出生,就能知道他一生的疾病,这个是不是先验论?这个与我们当前的哲学理念有不有冲突?如果上述这个基因诊断再过十年或者几十年真正地兑现,那么,以从前的观念来讲,这个绝对是先验!这与算命有什么区别?在本质上实在没有什么区别。对于这个先验我们应该怎么看待呢?过去,在分子这个水平上,我们认为许多疾病的发生都是偶然的,感染上这个链球菌,风湿热就发生了,感染上乙肝病毒或是艾滋病病毒,这个乙肝或艾滋病就发生了。但是,实际的经验告诉我们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。曾经各大新闻媒体以及中央电视台都在讲述“小路的故事”,在当今这个世界,对于艾滋病真可以用“谈虎色变”这几个字来形容。艾滋病的发病率越来越高,通过传播途径(血液及性交)不经意地就传染上了,可是“小路”的妻子却始终没有感染上。为什么呢?今天,我们从基因这个层次去认识就会发现,以往我们认为是偶然发生的事情,而在基因这个层面上却是必然的,在基因上有它的因果性和决定性。有这个艾滋病的发病基因,你稍一接触就传染了,你防不胜防。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发病基因,就像“小路”的妻子,你怎么接触也不会传染。
以上这个分析告诉我们,研究的层面不同,认识的境界不同,观念也不是不可以改变的。在原先那个层面,这些绝对是先验的,是“迷信”的东西。可是换到现在这个层面、这个境界,它就变得“柳暗花明”,它就是最先进和最科学的东西。这就提醒我们,对传统的学问你不要轻易地给它下结论,不要轻易地说这就是迷信,这就是伪科学。应该给将来留一些余地。把握疾病的四个层次。层次不同了,境界改变了,为什么不可以对传统有新的认识?张仲景的辨证层次、辨证境界与我们不同,如果他是站在“基因”这个层次,他为什么不可以知道将来的疾病?对证的识别,对证的把握,在中医至少可以分为四个层次,就是神、圣、工、巧这四个层次。望而知之,谓之神;闻而知之,谓之圣;问而知之,谓之工;切而知之,谓之巧。大家可以掂量,你自己属于哪个层次?如果连巧这个层次都谈不上,那你怎么能够测度神这个层次的境界,那是根本没有办法的。那你看到的都是不可能的,都是迷信的东西。就像我们用20世纪初叶的研究手段,不可能发现基因这个层面的东西,不可能理解基因这个理念一样。
中医的证值得我们花大力气去研究,《伤寒论》讲辨病脉证,病主要通过脉证来反映、来把握。张仲景提到一个很重要的治病原则就是:“观其脉证,知犯何逆,随证治之。”为什么要随证治之呢?证很重要啊!证能够告诉我们一切。很内在的东西,很难看见的这些东西,证可以告诉你。用不着你去透视,用不着你去扫描,这个证能够清楚地反映。现代意义上这些物理的、化学的、生物的,这一系列的检查手段为了得到一个什么呢?为的就是得到这个证,这个中医意义上的证。所以,证是中医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,我们不要把它看简单了。
现代很多人往往瞧不起这个证,这么一个口苦算什么?不算什么。于是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,不在乎这些东西,你怎么会在乎《伤寒论》呢?实际上,《伤寒论》的每个证你好好去研究,它的蕴涵是很深的。举一个近期看的病例,这个病人是专程从桂林赶来就诊,西医诊断是黑色素瘤,恶性程度很高的肿瘤。手术以后,又广泛地转移,已转移至肺脏和腹腔。最近三个月来疼痛非常厉害,要吃强效止痛药,打吗啡最多也只能顶三个小时。不打麻醉剂,不服止痛药,晚上根本没法睡觉。近来又出现恶心呕吐,一点东西也不想吃,口很苦。以上这些就是病人的证。这个证是非常关键的东西,至于病人拿来的一大堆检查当然也有参考意义,至少你不会对病人夸海口,当病人问到你对这个病的治疗把握时,你会比较保守的回答。除此之外,这一大堆检查,这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花费还有什么其他意义吗?在我看来它没有。这些因素对中医只能作参考,它不是关键的因素,也不是决定的因素。但是,没有这些因素也不行,因为我们目前的辨证水平还达不到张仲景的那个境界,还达不到扁鹊、仓公的那个境界。我们望闻问切之后,还把握不了病情的转归,还预知不了疾病的预后,在这样的情况下,西医的检查对我们当然就有很重要的参考作用。但它毕竟只是参考的因素,而决定的因素是这个证。因为只有证(脉)能够使我们清楚病的性质,进而作出治疗的决定。中医靠什么来决断!而上面的这一大堆检查起不了这个作用,作不了这个决定。如果你认为它能起这个作用,能作这个决定,那就糟了,那你不是中医。你看到西医这个报告单你就吓住了,你看到这个报告单你就只顾用白花蛇舌草、半枝莲,或者是其他的抗肿瘤中药,你怎么能算作中医?可是现在相当多的中医就属于这一类。这是中医面临的最大一个问题,说中医青黄不接,就是不接在这里。现代的手段还没有办法替代中医原有的望闻问切,而原有的这些方法又在很快地流失,中医眼下就处在这么一个境况里。
中医不能丢掉辨证,至少在今后的相当长一个时期内还不能丢。比如上面这个病例,除了上述的这些证以外,右脉沉细弱,左脉弦细略滑,二便还可以。从这些证里,你明白也什么?你看到了什么?西医说这是黑色素瘤的广泛转移,你不要也跟着叫黑色素瘤,这个与中医的病名风马牛不相及。从上述这些证,提示它应该与少阳相关,属少阳病的可能性大。一个口苦、一个默默不欲饮食、一个心烦喜呕,一个脉弦细,少阳病的很多证据都齐备了,对这样一个病你不从六经去考虑,你不从少阳去考虑,你只考虑它黑色素瘤,那你就上当受骗了。这个病就从少阳去考虑,但是,病人的舌苔白厚腻,六气中还兼湿,所以,从少阳挟湿去考虑。开了小柴胡原方加上局方平胃散,再加了一味浙贝和卷柏,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方子。方开出去以后,不到三天就有了反馈,病人的丈夫给我打电话,说服药以后的效果非常好,疼痛大大减轻,这二天不用打吗啡,也不用服止痛药,晚上能够安然入睡,而且呕吐基本消除。大家想一想,对于这样一个高恶性程度的肿瘤病人,姑且不论她以后的走向会怎么样,单就这个疗效就很不一般了。吗啡和强效止痛剂都难以减轻的疼痛,一个小小的柴胡汤、平胃散就给大大地减轻了,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?这只能说明证的重要,只能说明辨证的重要,只能说明随证治之的重要。你有你的打法,我有我的打法。在你看来这是一个黑色素瘤转移引起的疼痛,而在我看来这是少阳的问题。少阳出了问题,那这个少阳领地的气血流通就会发生障碍,就会出现不通,不通则痛。你现在调整了少阳,少阳的问题解决了,少阳领地的气血流通没有障碍了,它怎么还会有疼痛?而你凭什么知道这是少阳的问题呢?凭的就是这个证。
有关中医的这个证,我们的确还没有这个智慧去看透它,但是,通过这个证字的释义我们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。尤其是在《伤寒论》。《伤寒论》就讲一个脉一个证,而更多的是讲证。从脉证的比例来看,证的比例要大得多。很多条文根本不讲脉,比如96条:“伤寒五六日中风,往来寒热,胸胁苦满,默默不欲饮食,心烦喜呕,或胸中烦而不呕,或渴,或腹中痛,或胁下痞鞭,或心下悸,小便不利,或不渴,身有微热,或咳者,小柴胡汤主之。”这个条文叙述了十多个证,可是一个脉也没有讲,所以,《伤寒论》更多的是讲证,或者说是以证来统脉。我们若从证的根本涵义上讲,脉其实就是认识证,获取证的一个手段,所以,言证则脉在其中矣。
证所能揭示的这些东西,大家应该好好地去琢磨。我们一再强调《伤寒论》的条文要熟读背诵,为的是什么呢?把握证的决窍。为的就是熟习这个证,认识这个证,把握这个证。疾病不管它浅也好,深也好,都是通过证的形式来反映。如果你不知道证与证之间的关系,证与病之间的关系,证与方之间的关系,那你怎么去论治?这就很困难了。这是从总的意义上讨论证。
[b]●证的自定义[/b]
具体言之,证可以帮助我们认识疾病的存在和变化,疾病的存在有些时候很容易认识,但是,隐匿的疾病,没有发作出来的疾病,像侍中大夫王仲宣那样的疾病,你就无从知道。而疾病的变化,以及导致这个存在与变化的这些因素就更不容易认识。但是,根据证所具备的上述功用,通过证你就能够知道。所以,凡是能够反映疾病的存在,凡是能够反映疾病的变化,凡是能够反映导致疾病存在与变化的这些因素的这个东西,都可以叫作证。如果要给证下一个比较确切的定义,我想就可以这样下。
西医要取得这样一个证,她要凭借一系列的现代手段。可以说整个现代科学都在帮助西医取证,生物的、化学的、物理的、电子的、甚至将来的纳米技术,这些都统统地在帮助现代医学取证。而中医呢?有谁在帮助中医取证?没有人帮你。科学现在还帮不了你,科学不但帮不了你,恐怕还会说你几句。某某人如果真能望而知之了,她也许还会说你是搞迷信。所以,中医很难啊!
前面曾向大家介绍过我的先师李阳波。先师故去后,我一直有一个心愿,就是将先师的思想整理出来,我想大家看到这个思想,会对你学中医有帮助,会对你研究传统文化有帮助。1997年,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中国中医药出版社的一位编辑,他对我谈起的这部书很感兴趣,同意协助我出版这部书,同时要求我在书的前面写个长序来全面地介绍我的先师。因为先师没有名,没有任何学历文凭,所以,需要用我这个博士充充门面。这样我就把我所认识的师父从头到尾写了一遍。序言写就后,我拿去征求部分老师的意见,这些老师都说:写是写得很好,就是把你的师父写得太神了,太神了反而会有负面作用。其实我师父的这点能算什么呢?不过偶尔的望而知之,切而知之罢了。这样一点小神小通比起扁鹊,比起张仲景,那又是小巫见大巫了。可是,就连我师父的这一点东西你都说太神,那你怎么可能相信扁鹊?相信张仲景?这就根本不可能。
中医就是这么一个局面,不但整个科学不从根本上认可你,不帮助你去取证,反而会说你的闲话,拖你的后腿。也许有人会说,现在的中医看起来不是很热闹吗?现代给我们带来了什么?又是科学化,又是现代化,又要走向世界,但是,你看到的这个场面是真正的虚假繁荣,是真正的泡沫经济。我的这个话写进了书,白纸黑字了,那就得负责,大家可以走着瞧。所以,我觉得中医要学出来,说实在的真是不容易。没有孔子所说的第三个窍诀“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”,那是搞不成的。中医没有其他的帮助,只有靠我们自己望闻问切来取证。除此之外,没有第二条途径。可是一旦学出来,这个意义就非同一般。就像刚刚举的那个病例,我也觉得不可思议,一个小小的柴胡汤怎么会有这个作用。
这些年来,我对古人的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善天下”有了越来越深的感受,学中医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点,确实能与这个相应。机缘来了,大家想听我谈些感觉,那我就谈一谈。像这本小书出版以后总会有几个知音,总会影响一些人。倘若没有这个机会呢?那你真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,管它春夏与秋冬。中医的理论太美了,太完善了,在我看来她完全不亚于相对论。你就琢磨这个理论,个中也有无穷的乐趣。
[b]●证的依据[/b]
证的依据:有诸内必形于诸外。前面我们说了,现代医学取证,整个科学理论、整个科学技术都可以作为它的依据。那么,中医这个取证,在理论上有些什么依据呢?这个依据就是《内经》所说的“有诸内必形于诸外”,这个就是最大的依据。不管你内在的变化是什么,不管你内在的变化多大,不管你内在的变化多么细微,都肯定会在外表现出来。这个是绝对的,没有疑虑的。问题是我们能不能从诸外看到诸内?我们知不知道哪些外是反映哪些内的?这个相关性你能不能建立起来?这是一个很困难的地方。相关性、对应性肯定有,这是毫无疑问的。比较粗的变化大家都能察觉到,比如你黑着脸,不用说也知道你内心不高兴。看到你乐哈哈,就知道你内心有喜事。这个是最典型的“有诸内必形于诸外”。但是,更加细微的,更加深内的变化,你有没有办法知道呢?这就要看你“见微知著”的功夫。从很微细的表象去发现很深刻、很显著、甚至是很久远的变化。实际上,中医这个体系里已经有一整套这样的方法。透过理性思维、透过内证和外证的方法来“见微知著”,来认识疾病,来获取上面的“证”。这样的一整套取证的思维、方法和技术就称之为辨证。像中医历史记述的这些事例,像扁鹊望齐侯之色,张仲景诊侍中大夫之疾,这些就是见微知著的过程,这些就是取证、辨证的过程。如果我们也把握了这个过程,那上述的东西也就不在话下。
前不久给先师的一位老病号,老朋友看病,他看的是喉咙痛。南宁人见喉咙痛就认为有火,就喜欢喝凉茶,结果越喝越痛,病人害怕了,前来找我。我一摸脉,双脉很沉很沉,再一看舌,淡淡的,这哪有火呢?于是开了麻黄附子细辛汤,药下去不到两个小时,喉咙疼痛就大大减轻,两剂药后,病告痊愈。这位老病号给我讲述了二十年前经历的一件事情,当时他家楼下的一位妇女,四十多岁,小腹疼痛一段时间后,到某大医院做检查,检查的结果是盆腔肿瘤,需要手术治疗。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住院手术的时候,先师的这位老朋友知道了,就跟病人家属说,干吗不找李医生看看呢?病人听了这个建议就找我师父看,师父看后说,这不是肿瘤,这是虫,把虫打下来病就好了。于是给病人开了药,几天以后,大便中果然拉出很多细细条条的东西来。最后这个病就这么好了,没有做手术。再到这家大医院检查,什么肿瘤都没有了。所以,大家真是不要小看了中医这个证,这个东西如果你真能精细地把握了,那你就等于拥有了现代的这一切,甚至可能超过这一切。
[b]●证与病的区别[/b]
下面我们来谈一谈病与证的关系,病讲的是总,是从总的来说;证是言其别,讲的是个性与区别。病言其粗,证言其细。比如太阳病,这个就比较粗,这是从总的来讲。那么,太阳病里的中风证呢?这个就比较细,这就讲到了区别。另外,在证里面它还有区别,有不同层次的证,比如中风是一个证,而组成中风的这些发热、汗出、恶风、脉浮也是证,不过它是下一层次的证,是子系统的证,这个是从更细的微分上来谈区别。
证是机体对疾病存在与变化以及病因的反映形式,由于个体不同,这个反映形式也不尽相同。打个比喻,我们在座的这十几位,对同一件事情的感受会不会完全相同呢?肯定不会。就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,我们看同一部电影,随着个人的生活经历、个人的理念不同,对这个影片的感受和评价也会有差别。有的人会说这部片了太棒了,而有的可能会说:没劲!前些日子我问一个人,《卧虎藏龙》这部片子怎么样?他说太臭了!如果按百分打,最多能打59分。听到他这个评价,我就动摇了,还值不值花这两个小时呢?最后还是咬咬牙去看了,看后才惊呼险些上当!武打片是我很喜欢看的片子,可是要拍到《卧虎藏龙》这个份上,那真是不容易。
上述这个区别大家可以细细地琢磨,病与证的关系有时也是这样。同一个病,个体不同,反映就有差别。这个就叫同病异证,病相同,证可以完全不同。所以,我们在制订治疗方案时,除了考虑病,还应该考虑证的因素。西医治病主要强调辨病,强调辨病实际上就是强调共性的因素。一千个人患结核,一千个人都用抗结核药,这个不会有区别。但是,大家想一想,一千个人得结核,张三跟李四会完全一样吗?肯定不一样。当然,西医找到了这样一个共同的因素,这是很了不起的,很伟大的。从那么复杂的变化里,你能找出一个共性因素,这个就叫抽象,这个的确了不起。但是,你忽略了这个共性后面的复杂个性,这个完善吗?这也是不完善的。所以,西医具有她很伟大、很优越的一面,也有她不足的一面。中医也讲求共性,所以,一定要辨病,不辨不行,这是前提。中医即辨病,又辨证。《伤寒论》的每一篇,都以辨某某病为先,就是很好的例子。但,仅此还不行,还要辨证,辨证就是要辨出个性来。共性你抓了,个性你也抓了,那就很全面了。我们把这样一个区别说出来,大家就可以去评判两门医学,看看从理念上,哪一门更优秀。
中医是一门非常优秀的医学,只可惜我们这些秉持中医的后来人不争气,我们不是后来居上,我们把中医搞成了惨不忍睹。搞成这个样子不是中医不好,中医是好的,但我们没有把它继承好!
[b]●分说证义[/b]
[b]甲、“有病不一定有证”[/b]
总而言之,证为机体对病的反映。由于个体的因素不同,所以,反映的形式及轻重也会有很大的差别。有的反映程度轻微,有的反映形式隐匿,在临床上都不容易察觉。这些都构成了所谓的“无证”可察。虽然“无证”,但疾病却确实存在。见及“无证”之证即是“见微”。比如部分癌症病人,在发现前往往都没有明显的不适,应该说这个病已经很重了,可是“证”却很轻微。为什么会导致这个病重证轻的情况呢?这个问题我们在今后的篇章里会详细的讨论到。这就告诉我们,中医的认证水平,实在就是辨识疾病的关键所在。像张仲景能够提前这么多年知道王仲宣的病变,这就是认证的高手。实际上,那个时候王仲宣不是没有病,也不是没有证。只是病尚未成形,证也非常轻微。如果一点影子也没有,那不成了无中生有。所以,张仲景既不是搞神通,也不是算命,只是见微知著罢了。
见微知著,我们可以从形气上去看。见微者,言气也;知著者,言形也。在气的阶段,往往它很隐微。我们常说捕风捉影,可是在气的这个阶段,它往往连风影的程度都达不到。而一旦成形了,它就会显著起来。这个时候你很容易察觉,这个证是很明显的。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这个过程,由气到形。在气的阶段不容易显现,不容易发觉,而到形的阶段就不难识别了。如果在气这个阶段你就发觉了,这个就叫见微,那你肯定会知道沿着这个气的发展,将来必定会有一个成形的变化,知道这个变化,这就叫知著了。见微知著就是这个意思。
见微知著,是中医一个很关键的问题。《内经》里反复强调“上工治未病”,未病是什么?未病是没病吗?没病你去治它,这不成了没事找事。未病不是没病,也不是预防医学。未病就是尚未成形的病,是处在酝酿阶段的病,是处在气这个阶段的病。这个时候你去治它,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,那真是小菜一碟。可是一旦等到它成形了,成为肿块,成为器质性的病,这个就是已病,已经成形的病。这个时候就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了。所以,上工他从来不治这个已经成形的病,治这个病的就不叫上工。治这个病你再厉害,上工也会看你的笑话,说你这是:“渴而穿井,斗而铸锥,不亦晚乎!”
前些年闲来无事翻看史书,有一个非常精彩的片断,内行看门道,外行看热闹。当时以为记住了,所以,没有作笔记,也没有记标签。今天想把这一段告诉大家,可怎么也想不起细节来,是否出自《旧唐书》也不能记清。但,大体的情节还能勾画出来:有弟兄三个,都行医,三弟兄中,以老三的名气最大,病人最多,门庭若市,许多病人抬着来,走着回去;老二的名气略次,门庭也没有老三这样热闹;老大的门庭则是最冷落的,到他这里看病的也不是什么重病人。一次,一位高人带了弟子参访这弟兄三人,回去后,高人问弟子,你看这弟兄三个哪一个医术最高?哪一个医术最差?弟子不假思考地回答:当然是老三的医术高,你看老三的病号这么多,这么重,疗效这么好,所以,老三的医术是最高的。相比之下,老大的医术最差,你看他的门庭冷落,治的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病,这算什么本事呢?师父听了连连摇头,非也!非也!三者之中,以老三之医术最差,老三之医道不能及老大的十分之一,老三充其量是下工,老二是中工,老大才是当之无愧的上工。老大治病不露痕迹,你在未病的阶段就给你消除了,这个病在老大那里根本就没有机会发展到成形的阶段,在微的阶段就消于无形了。所以,在老大这里怎么会见到像老三治的那些危重病人呢?老三治那么多的危重病人,而且也都救治过来了,看起来是救了人的命。可是在疾病根本没有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时候你不去发现它、治疗它,等到折腾成这个样了你才来救治,这不是“劳命伤财”吗?
上述这个故事也许是史实,也许是虚构。但,不管怎么样,个中的理趣却是值得我们深思。你要治未病,首先是要知未病,在未病的阶段你要能够发现它,这就牵涉到认证的水平,见微知著的水平。你要能于“无证”中认证,这个才算是上工。现代医学目前的各种检查手段,也都只限在已病这个阶段、成形这个阶段发现问题,等到将来真正能够作基因诊断了,恐怕也就进入到知未病这个行列。
[b]乙、有证必有病[/b]
有证必有病,这是一定的道理,这个问题我们不用广说。但在西医里面会有例外的情况,比如神经官能症,它会有很多的证,但它们却无病可言。而在中医里,不会出现这个情况。
[b]丙、证之轻重[/b]
证是许多复杂因素综合作用的显现,所以,证的轻重程度还不一定能决定病的轻重。有些病人证很重,但,病却很小、很轻,像一个牙痛,俗话说:牙痛不是病,痛起来却要命。因此,对证的这个复杂性大家应该充分的考虑到。这也不是一时半时就能弄清的问题。
证的有无轻重取决于机体对疾病的反映程度;取决于机体对疾病的敏感性,当然,它还取决于机体与疾病的对抗程度,这些因素在我们研究证的问题时,都应该考虑进去。
丁、证之特性
证的特性,略述之,有如下几点:
其一,证反映疾病所在的部位,这是证的一般特性。比如胃脘这个部位疼痛,反映了病有可能在胃。头痛在前额,则说明病在阳明。也就是说证的部位与疾病的部位有一个相关性,这一点我们在辨证的时候应该考虑进去。
其二,证反映了疾病的性质,这一点对证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特性。辨出疾病之所在,那当然是重要的。比如你通过证确定了这是太阳病或阳明病,但是,六经里面它还有一个寒热虚实之分,不区分这个性质,笼统地说这是太阳病或者阳明病,那还不行。比如确定了太阳表病,那你还得分一个伤寒、中风。伤寒、中风怎么分呢?这就要靠证。以上两个特性合起来,就是病机。
其三,证反映个体之差异,证的这个特性对于我们区别体质,区分个性非常重要。受同一个致病因素的作用,而在证的表现上却截然不同,比如都是伤食,而张三每每见泻,李四则每每见吐。这样一个证的差异,就把个体区分开来了。说明张三素体太阴这一块比较薄弱,而李四有可能是少阳这一块比较薄弱。
其四,证的两面性。对于中医这个证的研究,我们应该把眼界放开来。证,其实就是疾病的表现,所以,从这个角度而言,我们不希望它有。但是,从另一个角度看,证又可以帮助我们及时发现疾病,使疾病不至于隐藏下来,继续危害生命。许多疾病,尤其是西医的许多疾病,一表现出来、一检查出来就已经是晚期,像一些癌肿和慢性肾炎。这个时候我们也许会说,这个证干吗不早些出来。证,它一方面带给我们痛苦,身体的痛苦,心灵的痛苦,但是,证往往又会提示我们疾病消除的途径。如出汗,呕吐,下利,这些都是常见的证,但是,中医又常常利用这些“证”(汗吐下)来治病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因此,证的这个两面性,证与病以及证与治的这个关系就值得我们好好的研究。做西医的你可以不在乎这些细节,凭一叠化验单你就可以定出乾坤,但是,做中医的必须注意这些细节,每一个证你都不能放过。每一个证都有可能是“主证”,每一个证都有可能是你治疗疾病的突破口。举一个前不久的病例,病人女性,60来岁,主诉是失眠,剧时彻夜难眠,甚者会有幻觉、幻听、喃喃自语,中西医都治过不少,但都没有解决。观看前医,除西医的镇静治疗外,中医养心安神,滋阴潜阳的也用过不少。切诊两脉皆有滑象,于是开始我按痰浊来治疗,用过温胆及高枕无忧一类化裁,但,都没有明显效果。后来仔细听患者诉说,患者这个失眠尤其在劳累以后厉害。锻炼稍过,往往就难以入眠。正常人劳累之后,睡眠会更香,而这个病人却恰恰相反。听到这个“证”后,似乎什么都明白了。整个病的关键点就在这里,这个证就是突破口,古人讲:劳倦伤脾。所以,这个病就在脾家上,就在太阴上。依法治之,投归脾汤原方,数剂后即能安然入寐,到现在已经月余,每晚皆能安寐,再未服用安定一类。
其五,见证最多的疾病。前面我们说过,病与证之间的关系很复杂,并不是说证多病就多,也不一定证重病就重,这要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看这个问题。我们研究《伤寒论》会发现病与证的这个关系,方与证的这个关系,有些病(方)的证非常简单,而有些病(方)的证却非常复杂,非常多变。从整部《伤寒论》看,证最复杂多变的要数枢机病,水气病。而方呢?就是对应的柴胡剂,以及治水气的方,如小青龙汤,真武汤等。何以看出这复杂性,多变性呢?就从这个或然证去看。我们看《伤寒论》的397条,112方中,哪些条的或然证最多?就要数96条的小柴胡;318条的四逆散;40条的小青龙汤;316条的真武汤。小柴胡所治为少阳病,或然证最多,达七个,四逆散所治为少阴病,或然证有5个。少阳、少阴都主枢机,在前面第三章的时候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枢机的灵活性,而从这个或然证的多寡,我们亦看到了这一点。说明枢机的影响面很广,临床见证很复杂。这样的关系弄清楚后,那么反过来,临床如果我们见到一些见证十分复杂,不知从何处下手的疾病,当然就要考虑这个枢机的可能性了。水气病的情况亦如此,大家可以自己去考虑。
[b]戊、证之要素[/b]
证的问题我们谈了那么多,它的最重要的要素在哪里呢?也就是说通过这个证我们最想了解些什么呢?除了上面这些内容,我们再作一个关键性的概括,就是阴阳。什么是辨证呢?——就是要在阴阳上讨一个说法。证,我们可以通过望闻问切这些途径得到,得到这些证后,经过我们对这些证的思考、分析、判断,我们要得出一个什么呢?就是要得出一个阴阳来。就是要在阴阳上面讨一个说法,这个上面有了说法,治病才能抓住根本。这是大家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的。所以,阴阳既是起手的功夫,也是落脚的功夫。
证的问题就谈到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