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3)何以用“丙”

[i]四种医学模式的浓缩。[/i] 有关病的造字,我们转入另一个话题。由上述讨论可知,病字用丙是为了用方,而用方的目的是为了揭示疾病的相关性。既然用丙即是用方,那我们就要提出一个问题,这个造字完全可以选甲,为什么一定要选丙呢?天干从甲开始,你用天干应该首先用甲。如果当初造字的圣人选择了甲,那我们今天不读得“丙”而应该读得“甲”。我想光是声符,光是发音,应该没有太大的关系。这只是一个习惯的问题,就像没过门的毛脚媳妇喊阿姨喊惯了,过门后突然要改叫妈,真是周身的不自在。但是,这个没关系,时间一长,两三个月后,你就习惯了,自在了。所以,光从声部来解释造字为什么一定要用丙,这个理由不充分。 [b]①君主之官,神明出焉[/b] 病之用丙肯定有它的特异性。怎么样一个特异性呢?丙在十天干里属南方,属火、属心,这个南方,这个火,这个心有什么作用呢?也许不学医的人很难领会这个作用。我们现在换一个角度来谈,从《素问》的“灵兰秘典论”来谈。《素问》里面有很多的医学模式,有生物的医学模式,有宇宙的医学模式,有心理的医学模式,也有社会的医学模式。这个“灵兰秘典论”就是从社会的角度来谈医学。从这个角度上述的这个南方、这个心有什么意义呢?论曰:“心者君主之官,神明出焉。”君主之官是一个什么概念呢?我想大家都很清楚,如果就一个国家言,在美国就是总统,在中国就是主席。一个主席,一个总统,他对国家的关键性、决定性作用,这个不用多说。所以,《素问·灵兰秘典论》在谈完十二官的各自作用后总结说:“凡此十二官者,不得相失也。故主明则下安,以此养生则寿,殁世不殆,以为天下则大昌。主不明则十二官危,使道闭塞而不通,形乃大伤,以此养生则殃,以为天下者,其宗大危,戒之戒之!”主明则下安,君主之官明,则整个身体,整个十二官就会安定,用这样的方法来养生,你就会获得长寿。所以,你要想把身体搞好,要想长命,就是要想方设法使这个主明。历史的经验更是这样,我们回顾几千年的历史,哪一朝哪一代遇上明君,天下就安定,老百姓就得利。如果遇到昏君当道,那就惨了,那自然天下大乱,百姓受苦。从《素问·灵兰秘典论》我们知道,这个心、这个南方火是一个主宰,是整个身体的关键,健康也好,长寿也好,夭折也好都关系在这个心上,这个南方上。因此,病与不病,就要看这个心。病之造字为什么一定选丙呢?道理就在这里。 前面我们提到中医这门医学是“攻心”而不是“攻城”,从这个造字可以得到证实。兵法云:攻心为上,攻城为下。所以,你只知道攻城,而不知道攻心,那你不是中医,或者你成不了上医。而什么是攻城呢?什么是攻心呢?大家可以思考。 [b]②十九病机[/b] 另外,我们还可以从十九病机看,整个十九病机五藏病机占五条,上下病机各占一条,就是七条。风寒湿的病机各一条,加起来十条,那么,剩下的这九条都是讲火热的,如果再加上五藏病机中心这一条,就成了十条,超过半数,可以控股。在病机的开首,黄帝说了,“夫百病之生也,皆生于风寒暑湿燥火”,也就是这个百病与五方的因素都有关系,可是为什么一到具体的病机,岐伯就撇下了其他的因素,而主要谈火热,主要谈南方呢?这显然与前面《素问·灵兰秘典论》的君主之义相呼应。疾病虽然与方方面面的因素相关,但是,最关键的,最决定性的只有一个。就像一个国家,国家的各个部门都很重要,不能说你外交部重要,我财政部不重要,都重要。但是,这些重要的因素都必须服从一个更关键的因素。造字的先圣之所以选择丙而不选择甲或是其他,就说明了这个问题,这是很具深意的。 以上我们通过病的造字引申出这样一系列的问题,前面我们曾经说过,你对病的造字真正领悟了,一字之安,坚若磐石;一义之出,灿若星辰。对于中医就“思过半矣”。这句话大家说过分吗?我想不过分。任何医学它研究的不外乎就是两个问题:一个是疾病的发生与哪些因素相关;一个是疾病的治疗与哪些因素相关。而在病的造字里,显然已将这两个相关因素包括进去了。所以,病字大家要好好地研究、好好地琢磨。我们乍看周汝昌先生将“咬文嚼字”作为中国文化的最高境界,还以为是不是老先生糊涂了。“咬文嚼字”是没事找事,怎么可以代表中国文化的最高境界呢?可是,你一仔细琢磨,就知道这个最高境界非“咬文嚼字”莫属。“咬文嚼字”不是简单的一桩事,它需要很深的沉积,很厚的底蕴,这里面既有逻辑的知识积累,又有直觉的体认判断联想,没有这些,你咬不到东西,嚼不出味道。嚼不出咬不到你谈什么境界,这就没有境界可言,这也不叫“咬文嚼字”。而一旦你咬到东西了,嚼出味道了,你感到一口下去回味无穷的时候,这个境界就会自然地涌现出来。佛家讲等静智慧中的自然流露,恐怕我们可以借用来描述这个“涌现”的过程。 真正有学问的老先生,他的一句话有时都是沉甸甸的,用一字千金来形容,实不为过。周汝昌先生讲的“咬文嚼字”实在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