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台湾中医药学之发展
随着闽粤等沿海省市之人民出于谋生、商贸、文化教育之需要,在明清时期更大批移居台湾。他们需要医药保证其健康,特别是郑氏父子出于经济、政治、军事之需要,多次组织数以万计的民众迁居台湾。清王朝为了统一中国,以军事手段大兵压境,逼统治台湾的郑成功孙郑克垓降服。在消灭了郑氏统治集团后,为了稳定政局之需要,并驻大军保卫台湾,期间由大陆移居台湾者,与日俱增。前后数百年间,先后移居台湾的福建、广东、浙江等地人氏至少已逾10万。其中大部分长期居处台省,婚娶台省,与台原住民通婚嫁娶,最初之不睦已逐渐为和睦大家庭所取代。在这千余年间,特别明末清代中叶前,数以百计的中医、中药人员赴台,中医药学也在台湾各民族医疗保健中逐渐发挥着重要的作用,大陆中医药学者迁台与年俱增。台产中药,或经台湾从东南亚转手的中药,不断以贡、贸方式运往内地;大陆名贵药材也不时运往台湾以供中医医疗用药之需要。
清代,政府与民间设有不少“恤政”机构,其中包括诊治与救济病患者的养济院,据地方志记载,此期各地均有建立养济院。如康熙二十三年(1584)台南、凤山、诸罗各地均建立养济院。乾隆元年(1736)彰化建养济院,收养麻疯残疾之人。此外,还有在嘉庆年间凤山县、光绪五年(1879)台北、光绪六年(1880)新竹县也均建立养济院。除了养济院以外,自乾隆后,台湾尚有普济堂、养留局、棲留所等之建置,目的也在于收养社会上无人照顾的孤老残疾者。如道光二十九年(1849)谈水厅治东门内(今新竹市)设有回生洞(后改为回春院),收留无亲属可依之四方行旅病人。除供养外,并加以医治,死后则为之收埋,中医药学在台湾取得了空前的发展,仅据日本占据台湾后,公元1897年统计,台湾中医药人员共有1070人。其中博通医书、讲究方脉,有良好的声誉者29人,以儒学而兼施医者91人,自称祖传世医97人,其他则为稍有文字素养的一般时医,占绝大多数。四年后,日本当局于1901年举办了中医考试,申请者更多达2126人,经考试及格者有1097人;还有未经考试而有许可证者650人,以及考试虽不及格而给予同情许可者156人。当时台湾共有行医执照的中医1903人,足可证明台湾中医发展之一斑。
大陆中医赴台与台湾中医:由于历史的原因,譬如最初赴台之中医,多出于谋生,或寻求出路,其技术水平并不高明。虽能在台立脚,而学术未必能使社会注目,故文献未见有记述者。因此,对早期赴台行医者,已很难知其名氏。仅就有关文献记述,赴台中医之最早者可能是沈佺期与沈光文二人。他们于明末在台的医疗中虽不甚广泛,但影响不小。
沈佺期(1608~1682),字云佑,号鹤斋,福建南安人。崇帧十六年(1643)进士,授以吏部郎中,精医药。明亡南下,经厦门抵台湾,“监军曾公从龙,劝其挽成功而卒不见,及成功卒”,以医术济台人,对疾病者不分富贵贫穷,治愈者颇众,为民众所敬重。
沈光文(1611~1685?),字文开,号斯庵,浙江鄞县人。少时以明经贡太学,南明福王元年(1645)曾授太常博士。次年闽师渍,闻桂王立粤中,乃走肇庆,累升太仆少卿。南明桂王永历三年(1649),由潮州航海至金门入泉州,遇飓风飘至台湾。居台三十余年间,初为郑成功以客礼见,不署其官。郑成功死后,子郑经继位,光文以赋寓讽,几遭不测,乃变服为僧而入山,寄寓于高山族人之目加溜湾社。以教读为生,同时用自己的医术为当地民众诊治疾病。光文在与当地群众之相处中,关系十分融洽。”与诸罗(今嘉义)令李麒光辈结社联诗,著述甚多”,季麒光撰有《台湾杂记》一书,由于沈光文为避郑经之迫害,入山教读,并为民众医治疾病,深得群众的敬重。
如果台湾之中医在明代,其知名者尚少,那么到清代已大量增加,医疗水平也不断提高,而且出现了医方著作,考其原因,除移居台湾之民众大量增加(其中包括中医)外,与明、清重视在台湾兴办教育,提高台湾民众的文化知识,鼓励高山族上层子弟赴中央攻读各种文化知识息息相关。所谓:“天子思磨钝振聩,乃设岁科二试以鼓励之”,“渐有彬彬文学之风矣”,文化知识的提高,就为学习中医创造了较好的基础与客观条件。同时,由于海峡交通的改善,两岸医药交流也日趋发展,也是台湾中医大量增加,医疗水平不断提高的重要因素。据日本占据台湾时1897年统计之1070名中医药人员分析,认为讲究方脉有良好声誉,或有儒学基础之医师,或俱祖传世医资格者,共计217人,占20%以上。又据台湾地方志等所收载之清代至民国初名医也多达80余人。
胡焯猷,字瑞铨。少时以家累,弃儒业医,康熙(1662~1722)间,渡台至台湾淡水,以医为业,求者颇众。乾隆时于淡水创建“西云崖”,后改名“明志书院”,广施义学,开台北之文风。
吴沙(1731~1798),福建漳浦人,善医擅长痘疹。中岁来台,寄居淡水,性侠,与高山族交往密切。嘉庆二年(1797),高山族三十六社天花流行,死亡甚众,按其习俗,阖社迁徒。吴沙为其传授方药,病者疑而不敢服用,有的病者服用后,痘病多愈,经他治疗而痊愈者百数十人。由此,高山族人视之为神,纳土谢之。
徐麟书(1781~1849),原籍广东蕉岭。他出身于六世医药世家,从祖上起代代均以经营中药材商为业,同时以精通医道为人治病为专长。麒书继承祖上,对医药知识、技术之钻研勤奋,造诣很深,独具匠心,对妙剂良方积累发明尤多,颇受世人好评。清道光年间曾被证为太医院御医。徐氏因亲眼所见清廷腐败,不愿立身其中,决意远离京都而赴台。于台湾新屋后源柯悬壶行医,以其高效而医名渐盛。一时以“和扁再世”之誉而闻名遐迩。他除了忙于诊秀外,还将所用妙剂良方编撰成书,名《秘传医书》。该书是为后代子孙继承其医业而撰,故多经验心得以及临证时诸种诊疗等要点,或可视之为传世之作,故其子孙世代均继承其学,名于时。
范元成(1844~1922)字瑞嘉,自幼随父由泉州渡台,居基隆,潜心于医术之学习,尤擅外科,名闻遐迩。光绪十年(1884),法国军舰侵犯台湾,台胞被炮伤者甚众,元成一一为之悉心救治,被治愈者不计其数,一时医名鹊起。基隆海防分府局知林源荣,聘元成为官医;有海军舰长颈部患奇疾,群医束手,命在倾刻,经元成诊治而愈,船长誉“华佗再世”,欲以重金酬谢,元成拒收。且曰:“乘危取财,甚于盗贼,吾平日引以为戒,予救君岂为是哉”。为此,舰长特聘元成为军医,随舰游历各埠,及壮年而归,隐居故乡,求医者益众,名噪一时。惜以“谋生多术,奚必歧黄,非有德者,不可为医,吾所以不轻授人者,恐乘危取财也”之理论,不原授生带徒,使其医术未能传至后世。
防治霍乱、鼠疫等传染病与黄玉阶的贡献:黄玉阶(184~1910)台湾台中人。先习汉学,年二十跟随中医师李清机学习医学,后即为人诊治疾病,边学习边诊治疾病,医术进步很快,约于光绪八年(1882)由台中迁居台北悬壶,医术精良,求诊者日众,加之每多免费施舍,为民众所敬重。公元1884年台北地区霍乱流行,死亡甚众,黄氏精选良方,独创合剂,诊治施药,治愈者达七、八百人。公元1895年台北再次霍乱流行,黄氏除施济合药诊治外,并印发《霍乱吊脚痧》医书千册分送全台。据称经他治愈者千余人。其后,台湾鼠疫流行,蔓延数年,其间斑疹也流行很盛,黄氏更加繁忙于诊治,均取得显著成绩。特别鼠疫蔓延之势甚猛,民众缺乏防治知识,他请求当局准予成立“黑死病治疗所”,自任该所主任,号召社会捐款,他自己以身示范捐款500元,对防治工作进行全盘计划,并编撰《黑死病疙瘩瘟治法新编》,印刷数千册以遍赠全台各地,为阻遏疫症之传染流行发挥了重要作用。由于他医术高明,疗效显著,热心防治等社会公益事业,在民众中与社会高层均有很高的知名度,为人们所崇敬和尊重,许多医疗机构聘请他作顾问、会长、主任等。例如,台北县黑死病治疗所医务嘱托、仁济医院嘱托、检疫委员、传染病预防委员、医生会会长、艋舺保安医院传染病隔离所医务主任等等。他在如此繁忙的治疗与社会兼职中,任劳任怨,勤恳奋进,作出了重大贡献。与此同时,他还很重视学生培养,跟从学习者甚众,其中尤以叶炼金、尤子樵、王成渠、周仪垲等最为出色。
中医界参与防治台北十九世纪鼠疫的医师,还有黄守乾,台北人,本名鹿港,人称鹿港乾,是当时台北又一名知名中医师,人们誉为台北中医界之翘楚,门庭若市,疗效卓著,处方用药只是聊聊数味,且附有药论,并兼用针灸。日本侵占之初,台湾地区鼠疫流行,死亡枕藉,他被聘为艋舺(今台北)传染病院(今仁济院)中医部主任医师,被他治愈的鼠疫病人甚众。鼠疫平息后,他仍回寓所行医,求诊者更多。于民国初卒,年近60岁。关于医学著作,此期尚少。《台湾杂记》载有:清·黄逢昶《医方》一书,据称“台湾横山跨海,烟瘴迷漫,忽雨忽睛,湿热又相乘为患,内地人不合水土,致病亡,爱拟医方。壬午三月禀请岑宫保刊行,医人多资调治,板藏台北府考棚内,后为滇军取去”,未见。
台湾中医药学之发展与普及:明清时期台湾中医学虽有显著进步与发展,而且普及较快,但因医家忙于诊务而很少著作留传,对其实际状况也难以得到确切的依据。黄叔璥(17世纪),清大兴人,康熙进士,曾奉命以御使巡视台湾,撰《台湾使槎录》八卷,详述了他在任职时对台湾史、地、政治、经贸、民俗等等的调查情况。该书有鲁煜序曰:“煜闻先生之言曰:余之订是编也,凡禽鱼草木之细,必验其形焉,别其色焉,辨其族焉,察其性焉,询之耆老,诘之医师,毫厘之疑,靡所不耀,而后即安……先生必务详审精密。”由此可见黄氏在其著作中关于药物、医疗病症的记述当是十分认真的,有着很高的可信性。现将其所述摘引如下,从而可以了解当时台湾医药学发展水平的一个侧面。黄叔璥述说:“志载药材,有内地所不经见者:如斑节草、柏菰、蒜茶菰、穿山龙草、土木瓜、风藤、水烛;亦有志所不载者:如金锁匙治疳;铃草、茶匙草、虎咬黄、龙鳞草、四时春、马蹄香(一名一枝香)、金剑草、龙舌黄、羊耳草、治黄姜、蔚子黄、金子龙、船花、正埔姜、鱼签草、苦麻草、鸡骨黄等去风解热;乌甜叶(一名对面乌)止血;柏子草、半天飞凉血;鸡卵藤、宜梧草、万年薯、撮鼻草治疯,鸭嘴黄(一名定经草)调经;千里光治目……等。
所记述之中草药共计133种,所治病证种类共计27种。分析27个病种,属内科杂病者8种,属外科(包括骨伤、肿瘤)者15种,属妇科者1种,属儿科者2种,其他为眼科、喉科各1种。可知台湾当时依靠中医药治疗的疾病群状况,医师们医疗病种之特点与水平。所记述之药物绝大多数有台湾特色或仅只产于台省者,而病种名目则与内地十分相似,或完全一致(清,黄叔璥《台湾使槎录》卷三,丛书集成本,商务印书馆1936年),如果将黄氏所记述之药物,与赵学敏《本草钢目拾遗》所收录者作一比较研究,虽然还缺乏完全对应之依据,但也有脉络可寻,因为,赵氏自称编撰中主要“参以旧存江闽秘书”。如斑节草,赵氏记述为斑节相思,注明来自《诸罗(今台湾台南市之佳里镇)志》药用也相仿。又如:猪母菜,《台湾青草药》指出即马齿苋,其药用也与黄氏所述相同。考黄氏所述虎咬黄、茶匙黄,《台湾青草药》认为两者均是连钱草之别名,实为一物。当是黄氏调查时所误作两药,药用相当。
台湾在清代已有药物栽培。周煌《琉球国志略》卷15引蔡文溥《同乐苑八景》之一的“种药堤”,诗曰,“闻道仙家延寿草,移栽堤上自成丛,莫教刘阮(刘阮:相传东汉时人,阮肇二人,同入天台山采药遇仙人者)长来采,留与君王佐药笼”。《台湾青草药》载:“延龄草,乃因传说陷人延年益寿”故名。“古时以地下茎煎汁,用以治疗胃肠疾病”。
此外,黄氏在他的著作中还零星提到一些医药知识,例如:“夙山县有姜,名三保姜,相传明初三保太监所植,可疗百病”,“水沙连荼,在深山中……性极寒,疗热症最效,每年通事于各番议明,入山培制”,等等。可见黄氏对医疗经验调查之重视与态度之认真,他或许是一位精通医药的官员。